失眠

　　钱主任这段时间经常失眠。

　　今晚也不例外，已是深夜，耳旁传来妻子轻微的鼾声，他却无法进入梦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中烦躁,五味杂陈，透过天花板一个个镜头像过电影般浮现脑海......

　　今天局里组织工作人员到市法院旁听庭审。案件是一起受贿案。被告人是市某局副局长，姓郑。因为工作关系，钱主任与这位郑副局长经常接触。虽无深交，但钱主任知道，这位郑副局长经历和他差不多，都是在农村长大，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市里参加工作，业务很熟悉，工作很努力，几年时间便成为单位的业务骨干，很快被提拔为科长，之后担任分管业务的副局长。钱主任还听说，郑副局长与市里大小单位领导都很熟，待人很热心，做人很全面，神通广大，有求必应。

　　谁成想，曾经的风云人物成了今天的阶下囚！ 钱主任与这位郑副局长几乎是同一时间被提拔为单位的中层，钱主任在郑科长升级为郑副局长后，还曾对郑副局长的升迁心怀嫉妒，当然也有或多或少的羡慕，也曾对郑副局长呼风唤雨神勇广大的作为不屑一顾。谁成想，郑副局长成为了过去式，令人唏嘘！

　　这位曾经的郑副局长当庭陈述时，痛哭流涕，说自己交友不慎，朋友义气，认为为朋友所托，事前或事后收受他们些许的财物，不认为是犯罪。对此后悔不已，给单位抹了黑，对不起组织多年的培养，让家人蒙了羞，对不起老母亲，对不起妻子。

　　想到老母亲，钱主任耳边不仅响起了母亲的叮嘱！自上学起，每次离家上学返校时，母亲都会送他出家门，叮嘱他“在学校好好读书，别和同学打架”。这句叮嘱一直伴随他上完小学和中学。高考后，他到省城去读大学。在他临走时，母亲送他到村口，还是那句叮嘱，但又加了一句“在省城上大学，咱人穷志不能短，别给咱家丢脸”。

　　虽然有时嫌弃母亲的絮叨，但他牢记着那句叮嘱，在学校刻苦攻读，因为他知道，和城里的孩子比起来，他拿得出手的就是他的学业成绩了；他更知道，母亲以他为荣，自他考上大学，常年劳作的母亲看着年轻了许多，时常把他挂在嘴边，和邻里乡亲谈起他来眉飞色舞。

　　想到这里，钱主任心里一紧，郑副局长的母亲也会如此吧？也会以当年刻苦读书工作后取得出色业绩的郑副局长为荣吧，估计是肯定的！郑副局长的母亲要是知道郑副局长现在这样，不知道要有多么地伤心！

　　哎，郑副局长呀，不应该呀！不应该——想到这里，钱主任心里一紧。两周前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天花板上。

　　市里某建筑公司张经理来到他办公室，因为业务关系，他与张经理很熟悉，可以说是多年的朋友了。张经理一落座就说：“听说钱大娘住院了？”“奥，没事，就是年纪大了，住院输了几天液。”说话间，张经理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说：“咱们是兄弟，老娘病了，做儿子的一份孝心。”张经理放下信封就走。没等钱主任反应过来，张经理已走出办公室。之后，钱主任一摸，吓了一跳，信封里面是一沓钱，差不多有1万左右吧。

　　之后，钱主任电话联系张经理，想着把钱退还，张经理反复说是孝敬老娘的，孝敬老人天经地义，那不是钱，是一份孝心。之后架不住钱主任着急，张经理说感谢钱主任多年来对他的照顾，还说有笔工程款到期了没有下拨。放下电话，钱主任才想起，确实有笔工程款到期了，因为他去陪母亲住院请假没有上班，所以就没有及时下拨。

　　随后，钱主任安排人给张经理的公司转了账。张经理只说了句感谢兄弟，别放在心上，没有再说其他什么，他犹豫了下，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谁知，那天晚上，钱主任就开始失眠了。

　　他想了很多，想起了工作以来的一些经历。记得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他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打扫卫生，打好热水，为同事们沏好茶，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下午下班，整理好一天的工作，准备好第二天上班需要的材料，锁好门窗，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他的勤快好学，赢得了领导和同事们的好评，而且由于专业对口，业务很快地熟练起来，成为业务骨干。几年下来，各类获奖证书塞了满满一书柜。顺理成章地小钱成为钱副主任、钱主任。随着职务的升迁，钱主任在家中并没有很大的变化，还是家人眼中那个孝顺的好儿子、顾家的模范丈夫。

　　但问题就出在没有变化上，准确地说是在钱副主任被提拔为钱主任后好几年，钱主任的心思有了变化，特别是在郑科长成为郑副局长后。郑副局长前呼后拥有求必应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为什么自己却不行？论学历、论业务能力、论努力付出，自己不比他差！

　　要在以前，无论是同学，还是亲朋，潜规则在钱主任那里肯定行不通。

　　张经理这次有情可原吧，一则两人是多年就认识的朋友，平时顶多是在一起吃个饭；二则张经理也说了是为了孝敬老人；再就是平时对张经理的公司确实是比较照顾......钱主任这样安慰自己。

　　想着想着钱主任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钱主任感觉来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仔细一想，是郑副局长的庭审现场！掐了一把自己，咦，旁听席上坐着郑副局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时钱主任想大喊却喊不出来，我呢，我在哪里？ 手铐脚镣哗哗作响，提醒着钱主任，他正站在囚笼里，接受法庭的审判！

　　审判台上，正襟危坐的法官一敲法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88条规定，市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依法公开开庭审理市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钱某犯受贿罪一案。”该来的终究会来！钱主任大汗淋漓--此时的他仿佛听到了旁听席上郑副局长们对他的鄙视和嗤笑声！完了!一切全完了！望向远处，钱主任看到了远在乡下的母亲躺在床上孤苦无依两眼无神，或许泪已流干；看到了温柔贤淑的妻子走在路上默默忍受他人的指点，或许心理恨透了自己！

　　“对不起,我认罪！”一声大喊，钱主任从梦中惊醒，同时吵醒了酣睡中的妻子，“怎么了”妻子轻声地问。

　　“如果，我犯了错，你会怎么想？”

　　“人都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工作上的事，可要把控住自己，咱可不能做傻事。”

　　......

　　第二天，钱主任怀揣着那个信封坚定地向单位监察科走去。

　　钱主任坚信，今晚他不会再失眠！

（徐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