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电梯

　　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我照例回到家中，帮着妈妈准备着我们一家三口的团圆晚饭。老爸倒是在这个时间有些悠闲，站在窗边看着月亮，嘴里嘟囔着：“今天晚上电梯终于不再那么忙碌咯......”

　　妈妈看出了我的不解，一边快速捏着手里的水饺一边跟我说：“对门老张头的女婿好像出事了，就前几天的事，听说是贪污呢，老张头女儿天天跑来哭，这几天都没看到过老两口出门了......”妈妈还在不停的说着些什么，我的思绪却飘到了几年前。

　　那时我们刚从农村老家搬到现在的房子，虽然房子不大，但是我们一家人都很满足。晚饭后爸爸说：“我们带着点土特产去拜访拜访邻居吧，初来乍到的，日后也好相处。”带着准备好的东西，我们满怀期待的敲开了对面的门，开门的是一个70来岁的老头，冷冷的瞥了一眼爸爸手中提的特产，问了句：“什么事？”在我们表明来意后，他客气又疏离的把我们迎进了门，简单寒暄过后，老太太开始满脸骄傲的夸赞起她的女婿，从她的炫耀中我得知原来她的女婿是我们市某局的局长，老头虽然没说话，但从他的脸上我也看出了他骄傲的神情，甚至给了我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回到家后，老妈满脸羡慕的说：“老两口真是有福气啊，两个老年人住的房子比我们都要大好多，还有这么有出息的儿女，看看人家的生活用品都不知道比我们要高出几个档次。”我不以为然，从开始我就有点讨厌他们眼神中流露出的趾高气昂。老爸还打趣的对我说：“闺女，你好好学习，将来也当个官，让我和你老妈也享享清福。”

　　在那以后，我们两家也再没有什么过多的相处，只是偶尔出门碰到打个招呼。他们口中年轻有为、风光无限的局长女婿我是没有见过，倒是见过几次他们的女儿，一身名牌，浓妆艳抹，每次她一来楼道里浓浓的香水味要过好久才能散去。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但凡碰上什么特殊的节日，十一点准时电梯开始不停的运作，对面的门也常开开关关，折腾好久。

　　之后我们陆陆续续的听了许多传言，有人说老张头的房子是女婿给买的，同一个小区还给老张头的儿子买了一套，老张头的房子买来就是为了藏他女婿收受的贿赂的，每到各种节日的时候，就会有成车成车东西往这边运，老张家的地下室堆满了各种的名烟名酒。还有人说，老张头的儿子是个败家子，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奈何人家有个好姐夫，照样会给他安排好的工作。前几天醉酒驾驶撞伤了别人，照样有姐夫替他出面摆平。传言有几分真假难以求证，但是我也大概明白了每个节日的晚上忙碌的电梯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学毕业那年，我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了我们县城的法院工作，成为刑事审判庭的一名书记员。工作后因为距离原因我很少回家，即使回去也鲜少能碰上对门的老两口，对他们的近况更是不甚了解。只是在我们院里举行廉政教育，观看落马贪官的忏悔录，又或者我们在开庭审理某位领导的贪腐案时，我会突然想到老张头那未曾与我谋过面的女婿还有半夜不停运作的电梯。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会不会哪天在这些警示教育片中或者是某次庭审中会见到这位传说中神通广大的局长。

　　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就在中秋节过后的一个星期，我拿到一份厚厚的卷，翻阅过程中当看到某局局长这几个字眼时，我心里一惊，意外之余又觉得好像也在情理之中了。

　　开庭当天，我又一次见到了老张夫妻俩，此时他们身上已然没有了平日的傲气，脸上多了一份沧桑，好像又年老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了化妆品的修饰，那个平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局长夫人此刻也没了精神。坐在电脑屏幕后边，我看到老太太在不停抹泪，突然又想到了初次见面，她介绍起自己女婿时洋洋得意的炫耀神色，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有没有预料到今天的场景。至于这位局长女婿，跟我见过的一些被告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看着他此刻的颓废模样我实在想像不出他以前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当法官一条条宣读他的罪状时，在他脸上，我看到的是所有被告人在此时都会流露出的后悔与绝望，到了此刻，什么权势、什么声望、什么金钱不过都是过眼浮云了。

　　最近回家，听爸妈说老张一家已经不住对门了。聊起此事，我突然想起当时老爸跟我开的玩笑了，我反过来逗老爸：“爸，现在还羡慕人家吗，还想坐等享清福不？”老爸听完哈哈一笑说道：“这样的福气咱可享不起，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每个节日都能坐在一起团圆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了。”

　　是啊，以后的每个节日，我还是会和往常一样，按时回到家中，帮妈妈做做饭，和老爸聊聊工作生活中的趣事。不同的是，在往后的每个节日，楼道里的电梯再也不会像往年那么忙碌了.....

（孙钰营）